秦姝手上捏着药瓶,刚准备找个由头敷衍过去。
她倏地心下一动,觉得眼前是个机会。
前世,康纳帕他定在国内,让很多人付出沉痛代价,才认清楚它的危害。
以谢家在京市的势力,也许能做到禁止这药,再次被人泛滥使用。
秦姝对谢澜之说:“香江那边很多人,会把康纳帕他定当毒素来服用。”
康纳帕他定,最初是由香江引进的。
那边服药后的副作用,已经全面爆发,却一直瞒着消息。
听到秦姝提起香江,让谢澜之不由正色起来。
香江这个地方,情况太复杂了。
谢澜之不顾身上扎着的银针,动作艰难地坐起来。
他用力捏着秦姝的手腕,沉声问:“你有什么依据?”
谢澜之锐利的眼神有所收敛,依旧让人感受到,扑面而来的强势压迫感。
秦姝丝毫不惧,眨了眨泛着水光的桃花眼,吐字清晰道:
“你可以让人去香江那边调查一下。”
手好疼!
这男人吃什么长大的,手劲这么大!
谢澜之看进秦姝充斥着认真,没有丝毫闪躲,浸着湿润水迹的眼眸。
他立刻松开秦姝的手腕,可她的皮肤上已经留下一圈红痕。
谢澜之盯着那圈红痕,感到非常刺眼。
他垂眸敛目,声调缓慢而低沉:“我会让人去打听,希望你没有骗我。”
“骗你对我又没什么好处。”
秦姝面上镇定自若,心底狠狠松了口气。
这一世,谢家人插手康纳帕他定的事,想必会救下很多人。
秦姝轻轻揉着被攥疼的手腕,盯着上面的红痕,久久收不回视线。
半个小时后。
谢澜之该起针了,病房内响起惨痛的叫声。
“团长!”
“这是怎么了?”
吕敏跟阿木提冲进来。
躺在病床的谢澜之脸色煞白,汗如雨下,泛白的唇紧紧抿着。
秦姝把他身上的最后一枚银针取下来。
她转过身,对门口的两人,露出单纯无害的笑容。
“没什么,谢团长不吃痛,疼得差点哭了。”
“秦姝!”
谢澜之听着秦姝胡言乱语,没忍住提高声音喊她的名字。
这是报复!
绝对是在报复!
最后几针起针时,他明显感受到秦姝的力度加重。
秦姝满脸人畜无害的表情,笑着对谢澜之说:
“我耳朵不聋,你不用这么大声。”
谢澜之看着她红润白皙,如桃花般娇艳的脸庞,视线下移,盯着她手腕上的一圈红痕。
他久久说不出话来,理亏似的移开视线。
“阿木提!”
“到!”
站在病房门口的阿木提,挺直腰板,声音洪亮。
谢澜之用手指着秦姝:“把秦姝同志安顿在我的住处。”
“是,团长!”
阿木提走进病房,拎起秦姝带来的行李。
秦姝站在原地没动,蹙着眉,试探地问:“你住的地方乱不乱?”
如果太乱,她还不如先住在招待所。
谢澜之浑身疼得厉害,苍白的唇紧紧抿着,没有给出回应。
看起来格外高冷,不可一世。
吕敏面色表情很激动,因为发现了谢澜之的身体变化。
谢澜之刚刚生龙活虎的叫声,底气很足,任谁都听不出来他身受重伤。
秦姝这小姑娘,简直是神了!
“喂,给你说话呢,你怎么不开口。”
秦姝丝毫不介意谢澜之的高冷,眼含笑意地看着他。
谢澜之垂在身侧的手,紧握成拳,手臂上的肌肉都鼓起来了。
他咬着牙,一字一句道:“不知道。”
他都一个多月没回去了,怎么知道家里乱不乱。
吕敏见小两口似乎在闹别扭,快步走到秦姝的身前。
“澜之上个月外出执行任务,最近才回来,家里肯定需要收拾收拾,我带你过去,顺便帮你们打扫一下。”
她力气很大,把秦姝非常轻松地就拽出病房。
秦姝的脚刚跨出病房门,忽然回头,看倚在病床上表情痛苦的男人。
“谢澜之,你还要疼半个小时,忍忍就过去了,接下来的治疗会比这更辛苦。”
谢澜之双唇紧闭,这次誓死不发一言。
他怕一张嘴,会泄露出痛呼声,溃不成军。
太丢人了!
不如就这样装死,保留一些颜面。
吕敏见情况不对,出声解释:“这孩子从小就冷冰冰的,你们以后熟了就好了。”
秦姝看着谢澜之隐忍的模样,淡笑不语。
她跟着吕敏、阿木提离开病房。
三人在下楼时,碰到一个穿着军装,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。
女人上前打招呼:“吕院长,阿木提同志。”
吕敏跟阿木提看到女人,一个脸上露出尴尬表情,一个眼神透着心虚。
这位喜欢谢澜之,在营地里可是人尽皆知的事。
吕敏跟女人寒暄:“秀兰来了,今天文工团没有排演?”
“今天不忙,听说谢团长能吃东西了,我来给他送点心。”
王秀兰举起用牛皮纸包着的点心,脸上的笑容灿烂、羞涩。
她视线不经意看到脸蛋漂亮,身材凹凸有致的秦姝,笑容明显淡了几分。
在看到秦姝的陈旧土气穿着后,眼底的轻蔑、不屑一闪而过。
王秀兰状似迟疑地问:“这位是?”
不等吕敏开口,阿木提硬邦邦地说:“这位是谢团长的家属。”
如果不是没领证,他绝对会说,秦姝是团长的媳妇。
王秀兰消散的笑容,重新爬回脸上。
“原来是谢团长的家人,你好,我叫王秀兰。”
她对表情淡淡的秦姝伸出手,态度一下子变得过度热情。
“秀兰同志你好,我叫秦姝。”
秦姝手上拎着东西,没有跟王秀兰握手,语气也颇为冷淡。
通过刚刚的简单对话。
她知道王秀兰是冲着谢澜之来的。
没想到谢澜之重伤,单脚踏入鬼门关了,还有女人对他死心塌地。
想想也是,谢父在京市很有影响力,谢澜之身为大院子弟,肯定有大把的姑娘想要嫁给他。
吕敏明显察觉出秦姝的冷淡,硬着头皮对王秀兰说:
“澜之已经睡了,你不要去打扰他。”
王秀兰的表情微怔,神色讪讪道:“那好吧,我明天再来看他。”
她转身离开,背影干脆利落。
然而,在秦姝三人乘车离开后,王秀兰从墙角走出来。
她看着远去的车,骂道:“呸!狐媚子!”
王秀兰扭着腰上了二楼,直奔谢澜之所在的病房。
*
秦姝被带到谢澜之的住处,是一处带着菜园子的红瓦房。
吕敏从窗台的红砖下面,拿到开锁的钥匙,对秦姝说:
“操场东边新盖了三层住宿楼,你要是喜欢那里,等澜之好了可以搬过去。”
“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住小楼,那边除了隔音效果不好,其他方面都很方便。”
秦姝站在菜园子前,勾起唇:“这就挺好。”
不仅距离操场远,每天早上不会被号子声吵醒。
还有一大块土地肥沃的菜园子,可以移植一些药材。
吕敏打开门锁,走到秦姝身边,看着菜园子里绿油油的青菜。
“这都是嫂子们给澜之种的菜,如今你来了,就交给你打理了。”
秦姝应了一声:“好——”
“走,进屋看看。”
吕敏接过秦姝手中的包袱,拉着人往屋里走。
谢澜之住的地方并不乱,只是屋里家具落了一层灰。
吕敏二话不说,接了一盆水,用抹布开始擦屋里的家具。
秦姝也不干站着,一起动手收拾屋里,阿木提也加入进来。
吕敏做家务时,顺便带着秦姝熟悉房子。
“屋里的家具你看还缺什么,我回头给你申请,都是新的。”
“这是自来水管,拧这个出水龙头就会有水,很方便的。”
“这里面是厕所,电灯拉线的开关在这......”
半个小时后。
房间收拾完了,天也彻底黑了。
吕敏看着长得漂亮,手脚也麻利的秦姝,是越看越喜欢。
细腰丰臀,还有傲人的前胸,一看就很能生。
老谢家有福了,家族日后肯定人丁兴旺,多子多福。
吕敏看向窗外天色,说:“这个点做饭来不及了,咱们去食堂吃大锅饭。”
秦姝前生今世,第一次吃部队里的大锅饭。
味道怎么说呢——
烹饪技巧,跟后世肯定没法相提并论。
不过在这个年代,有肉有素还有汤的伙食,已经很不错了。
吕敏吃完饭后就离开了,让阿木提担起送秦姝回家属院的重任。
“阿木提!”
一道熟悉的女人声音响起。
语气很冲,透着一股哭过的沙哑。
王秀兰冲到饭桌前,双眼通红地瞪着阿木提,一上来就质问。
“谢团长说他要结婚了,那个女人是谁?!”
趾高气扬的王秀兰,一副正宫来捉拿小三的既视感。
卫生院。
谢澜之推开房门,看到屋里除了躺在病床上的谢澜之,还有七八个穿着军装的男人。
距离病床最近的中年男人,肩上两杠四星,满身军人的威严。
他站在那里,就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肃杀。
谢澜之眸光闪了闪,意识到这位是营地的领导。
“嫂子来了。”
“秦同志给小谢送饭来了?”
“澜之你小子有福气,娶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。”
病房内的男人们,年长者打趣谢澜之,年轻的喊着谢澜之嫂子
屋里的肃穆紧张氛围,因谢澜之的到来变得活跃起来。
谢澜之看向倚在病床上的谢澜之,他手上翻阅着一份红字文件。
男人低着头,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一眼。
谢澜之对众人颔首,唇角弯起一抹浅笑,看起来乖巧又安静。
“你们忙,我去水房打水。”
她把手中的东西放下,拎着墙角装满水的水壶离开房间。
谢澜之走后,房内迅速恢复原本的严肃气氛。
谢澜之翻看完手中摊开的红字文件,从阿木提的手中接过钢笔,在上面行云流水地签字。
他把文件合上,双手递给半头白发,两杠四星的中年男人。
谢澜之抬起头的脸,涂抹着一层黑药膏,仅露出两只眼睛、鼻子、嘴巴。
他声音铿锵有力道:“骆师,我会全力配合组织行动。”
骆师接过文件,拍了拍谢澜之的肩膀,眼神充满慈爱,一副秉公办理的口吻。
“你先好好养伤,组织上说不定什么时候会需要你。”
“是!”
谢澜之腰板挺直,坚定清澈的眼神中,透着狠戾的弑杀。
哪怕遍体鳞伤,只要组织需要他,他也会拖着一副残躯奋力而战。
骆师笑着说:“放轻松,养好了伤,有的是你建功立业的机会。”
他让开身体,露出三个穿着制服的男人。
“这几位是京市来的调查员,他们有些情况想要跟你了解一下,你们先聊,我去看看你敏姨。”
谢澜之点头,对一旁的阿木提使了个眼色。
阿木提亲自把骆师跟几名战友送出去,病房里只剩三名调查员跟谢澜之。
*
水房。
谢澜之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,掰着手指估算着时间。
她准备再过半个小时后,就回病房。
“嫂子——”
忽然,一声熟悉的男音,传入谢澜之的耳中。
是阿木提找来了。
他拎起被放在地上的水壶,对谢澜之说:“团长一时半会脱不开身,他让我送你去吕院长那坐会儿。”
谢澜之坐在椅子上没动,好看的黛眉轻蹙:“就吕院长一个人吗?”
阿木提说:“骆师也过去了。”
骆师是吕敏院长的丈夫。
就是病房里那位,两杠四星的中年男人,部队的大佬。
谢澜之满脸犹豫,小声道:“这不太好吧。”
阿木提说:“没什么不好的,骆师跟吕院长是看着团长长大的,两口子没有孩子,他们把团长当成亲生儿子对待。”
“行吧。”
谢澜之站起身跟阿木提离开。
他们刚走到吕院长休息的房间,就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愤怒声。
“骆振国!你是疯了吗?”
“澜之身体刚有好转,你就给他派任务,是嫌他伤得太轻了?”
平日看起来脾气温和的吕院长,没想到嗓门这么大,听起来像是气炸了。
“嘭!”
有什么东西被摔在地上。
守在门口的两名战士,眼观鼻鼻观心,一副早已习惯的镇定模样。
“不行!我不同意!”
“嘭!”
屋内又响起吕敏的愤怒声。
有什么东西砸在门上,房门跟着颤了颤。
谢澜之瞪圆了双眼,没想到年过半百的夫妻,打起架来这么凶残。
阿木提压低声说:“没事,他们很快就和好。”
事实证明,他说的是真的。
没过多久,紧闭的房门,很快被人从里面打开。
吕敏看到门外的谢澜之,双眼微微一亮。
她跨出房门,拉着谢澜之的手,目光热切地盯着她。
“阿姝,澜之的伤还有多久能痊愈?”
“最少半个月。”
谢澜之的手都被攥疼了,忍着痛如实道。
谢澜之的元气日渐恢复,最严重的是腿伤,下周才能下地活动,半个月后可以痊愈。
吕敏松了口气,又担忧地问:“你有几成把握?”
“......九成。”谢澜之道。
其实,是十成把握。
吕敏闻言,拉着谢澜之的手往屋内走。
骆振国衣服凌乱地坐在弹簧沙发上,脸上挂着被挠的指甲印。
看到谢澜之进来了,他神色讪讪地整理衣服,“小秦同志来了,快坐。”
吕敏瞪了骆振国一眼,凶巴巴道:“你听到了,澜之重伤卧病,不能进行任何危险任务!”
骆振国虎着一张脸,语重心长地说:“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。”
“那你去向组织汇报情况,澜之这些年历经生死,好几次都差点没挺过来,如今人都快废了,你忍心看老谢家白发人送黑发人?”
“这说的是什么话,我看着澜之长大,把他当亲生儿子!”
“放屁!”
吕敏非常粗鲁地骂了脏话,眼珠子都气红了。
骆振国见妻子快哭了,放轻了语气说:“上面不一定要谢澜之出面。”
吕敏更怒了:“你当我好骗?红字文件都出来了,那是死命令!”
“难道眼看着那群亡命之徒,横跨我们的地界,弄那些糟蹋人的玩意儿,来祸害我们的百姓?!”
骆师话一出口,猛地侧头去看谢澜之,锐利的眼神仿佛刀子似的刺人。
谢澜之听着两口子一个比一个嗓门大,头都被他们吵得嗡嗡作响。
眼看两人暂停,她适时出声:“那个,我去看看谢澜之。”
有些事,不是她一个普通人能听的。
还是早点撤为妙!
骆振国点了点头,温声说:“你去吧,把澜之照顾好,组织会记住你的,谢家也不会亏待你。”
谢澜之脸上挤出一抹笑容,逃似地离开房间。
她知道骆振国顾忌着她在,有些话说得含含糊糊。
即便如此,谢澜之也猜到了,谢澜之的大概任务是什么。
这里是部队,是边界线,部队后面的天鹰岭绵延数百里。
天鹰岭地域复杂,东边是香江与云圳市的咽喉位置,被很多铁丝网围着,依旧挡不住想要前往香江的偷渡者。
天鹰岭的西边,隔着一条河,河的对面是三不管区域。
那里鱼龙混杂,住着很多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。
他们贩卖武器、毒素,还会拐卖妇女孩子,可以说是无恶不作。
谢澜之这次重伤,就是被一群亡命之徒,用自制的土炸药炸伤的。
谢澜之在回病房的路上,迎面碰到三名调查员。
跟这些人擦身而过的时候,她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。
谢澜之想起病房的谢澜之,生动艳丽的脸色微变,前行的脚步加快。
“嘭!”
房门被谢澜之一脚踢开。
看清楚屋内的场景,她脸上升起怒容,略显风情的眼尾泛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