吕敏见谢澜之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,连忙上前阻拦。
“秦姝同志,不能再扎了!”
“澜之已经醒了,喂他吃止痛药很快就能好。”
吕敏握着手中的白色药片,快步朝病床上的人走去。
秦姝眼疾手快地从她掌心拿起药片,凑近鼻尖嗅了嗅。
“这是康纳帕他定?”
吕敏眼神怀疑地盯着秦姝:“你怎么知道?”
秦姝意识到说了什么,心下一惊,面上不动声色,轻松地耸了耸肩。
她伸手指向病床桌上,标注着英文的黄色透明药瓶。
“上面标记着药名,我看到了。”
吕敏语气犀利地问:“你懂外语?”
秦姝眸光微闪,谦虚地说:“只懂一点点皮毛。”
谢澜之也好,吕敏也好。
似乎都对她抱有很强的防范心。
这种感觉很微妙,重生回来的秦姝有点不适应。
吕敏还想说什么,秦姝把手中的药片送到她跟前。
“这种药属于精神药品,具有成瘾的危害,尤其是对于谢澜之这样的军人来说,长期服用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“不可能!”
吕敏想也不想地大声反驳。
康纳帕他定是由国外引进的止痛药,药效非常好,能让患者快速见效。
秦姝把药片放回吕敏的手中,淡声道:“事实如何,我无从辩解,只是一种建议。”
她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的谢澜之,晃了晃手上的数枚银针。
“还要不要继续?”
谢澜之垂眸看着身上,穿透皮肤扎进肉里的银针,又去看秦姝手中的恐怖银针。
他嗓音沙哑地问:“只是止痛?”
秦姝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,仿佛终于遇到个懂行的。
“当然不止有止痛效果,你如今的身体情况,气血瘀滞,经络阻塞不通,每次内脏出血量多时,身体疼痛钻心刺骨。
以九转金针之术,精准地刺入周身三百六十处穴位,可以疏导全身经脉,激活周身气血运行,排出体内瘀阻之气。”
“三百六十处穴位?!”
吕敏惊呼一声:“这不得把人扎成筛子!”
阿木提的脸色也跟着白了白,对秦姝露出怀疑的眼神。
唯有谢澜之惨白的脸色不变,渗入汗迹的漆黑眼眸,目光沉静地凝着秦姝。
他只问了一句话:“能治到什么程度?”
秦姝唇角微扬,自信而笃定道:“一个月时间,我能让你恢复如初,你要不要赌一把?”
她相信谢澜之能明白她的意思。
爷爷在三十多年前,能把炸得破破烂烂的谢父救回来。
她身为秦氏第三十八代传人,有两世行医经验,也有让谢澜之痊愈的能力。
听到这话的阿木提,眼底露出几分不确定的怀疑。
这么年轻的姑娘,真的会治好团长么?
了解谢澜之身体情况的吕敏,听着秦姝的自信宣言,沉下脸来。
这不是在胡闹吗!
就算是请京市最好的医生来,也无法保证能让谢澜之痊愈。
一个月这么短的时间,让人恢复如初,简直是痴人说梦。
吕敏语气严肃道:“小秦同志,我身为卫生院的院长,坚决反对你的提议。”
她绝不会让秦姝拿谢澜之的身体胡闹。
秦姝好脾气地笑了笑,没有说话,视线依旧落在谢澜之的身上。
谢澜之盯着掉落在病床上,打着石膏的断腿。
他没有让秦姝久等,待抬眼时,给出答案。
“好——”
轻描淡写的口吻,嗓音低沉暗哑。
橘色余晖从窗外折射进来,为男人染上一层温暖光圈,浑身散发着破碎感。
秦姝好看的眼眸弯了弯,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。
“澜之!”
吕敏冲到病床前,心痛又难过地看着他。
谢澜之仅一句话,就把她接下来的劝告堵回去。
“敏姨,她是当年救过我爸的恩人孙女,也是秦家医术继承人。”
吕敏不敢置信地回头,眼神灼热地盯着,年纪轻轻貌美如花的秦姝。
谢父常年挂在嘴边的世外高人,被传得神乎其乎,从未有人见过真人。
很多人对他口中的高人,都抱以怀疑的态度。
吕敏的丈夫当年跟谢父在一个队伍,清楚当时谢父是真的命在旦夕。
得知秦姝身份的吕敏,一改之前的警惕与怀疑,郑重地拉着秦姝的手。
“孩子,你真的有把握治好澜之?”
秦姝手上还握着吓人的银针,怕伤到吕敏,把她的手推开,脸上的笑容依旧。
“我之前说了,给我一个月时间,会让谢澜之恢复如初。”
吕敏望进她清冷淡然的双眼,莫名的信了几分。
谢澜之忽然开口:“敏姨,我想单独跟她说几句话。”
“好——”
吕敏跟阿木提离开病房,顺便把门带上。
病房内,仅剩秦姝跟谢澜之二人。
秦姝走到病床前,提醒道:“接下来可能有点疼,你忍一忍。”
已经开始的治疗,不能半途而废。
否则前功尽弃不说,还会伤上加伤。
“嗯——”
谢澜之看着十多厘米的银针,以浓重的鼻音应了一声。
随着秦姝的靠近,扑面而来一股女人的清幽香气,馨香争先恐后地钻进谢澜之鼻息。
他从未跟女人挨着这么近,浑身都不自在起来。
秦姝把手中的银针,快速扎进谢澜之的身体穴位上。
的确很疼!
银针入体的瞬间,谢澜之的手紧紧抓起白色床单。
他浑身肌肉紧绷,身体因疼痛而痉挛,止不住地颤抖。
抓着床单的手指关节,因过度用力泛白,仿佛要把床单扯碎。
疼痛过了许久,才有所缓解。
谢澜之的身体开始发热,热的毛孔都张开了,无比舒坦。
自从一周前重伤,他每天都要承受疼痛折磨,第一次体会到受伤之前的轻松。
谢澜之睁开紧闭的双眼,眸光沉沉地盯着坐在病床前的秦姝。
他喉结滚动,哑着嗓子问:“你想要什么?”
沉肃的语气带有怀疑,还有几分笃定。
秦姝对他的这份笃定不明所以,满头雾水。
她如实地说:“我不想守寡,你应该会配合我的治疗吧?”
秦宝珠上一世嫁给谢澜之,没多久就守寡了。
她可不想放过谢澜之这么优质的资源股。
做不成真实夫妻,做合作伙伴也好。
这事,她熟得很。
最重要的是,谢家在京市的地位数一数二,她可以借着这艘大船行方便之事。
谢澜之泛白发青的唇紧抿,语速缓慢地问:“你要跟我结婚?”
哪怕他极力遮掩,那份几不可察的惊讶,还是泄露出来。
他从未想过,秦姝真的要跟他结婚。
秦姝皱起眉,声音沉了几个度:“难不成你想悔婚?”
谢澜之倏然笑了,笑容很淡,稍显即逝,让人无法捕捉。
他语气虚弱地说:“怎么会,只要你不嫌弃我,明天我们就领证。”
秦眯了眯双眼,悠悠道:“我都行。”
这执行力未免太强了。
问题不大,只要坐上谢家这艘大船就行。
秦姝扫了一眼桌上的黄色透明药瓶,眼底神色暗了暗。
“谢澜之,想要一个月内痊愈,就要都听我的,你做得到吗?”
“嗯——”
谢澜之眯着眼睛,目光在秦姝的脸上巡视,随口应了一声。
秦姝拿起桌上的黄色透明药瓶,送到男人眼前。
“首先,这个药要停了,不能再继续吃了。”
谢澜之掀起眼皮,盯着秦姝的眼睛,口吻随意地问:“你怎么知道它的危害?”
谢澜之打开房门,秦母跟两名穿着军装,身强体壮的战士站在门外。
看清楚谢澜之的长相后,门外的两个大男人眼睛都看直了。
门内的女孩容颜娇媚艳丽,水汪汪的桃花眼,比夜空最亮的星星还漂亮。
她身上穿的裤子洗得发白,两条裤腿膝盖位置打了补丁,上衣也肥大不合身。
质朴陈旧的衣服,难掩谢澜之腰细腿长,迷人眼的丰腴身段。
如果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,说她是城里的小姐,都不会有人怀疑。
身高一米八,鼻梁高挺,眼睛较大,五官略显深邃的男人上前一步。
“谢澜之同志你好,我是谢团长的警卫员,叫阿木提。”
阿木提侧了侧身,伸手指向略矮一点的男人,
“这位是后勤负责采买的李刚同志,我们采买任务完成,顺便来接你前往大院。”
有些腼腆的李刚,神色拘谨道:“谢澜之同志,你好。”
浓眉大眼,长了一张国字方脸的李刚,是时下深受妇女喜欢的标准长相。
谢澜之笑着说:“辛苦两位同志了,东西都收拾好了,我随时可以出发。”
她无视表情错愕震惊的秦宝珠,径直往屋内走去。
就在谢澜之拎着两个沉重的包袱,拿起一旁的老式木质手提箱时。
身后传来秦宝珠震惊又愤怒的惊呼声。
“阿木提!为什么是你?!”
破了音的尖叫声,格外刺耳,震得人耳膜发疼。
阿木提是个五官帅气的西北汉子,眼神清澈透亮,男人味儿十足。
瞧着就是个正气凛然,非常可靠的男人。
他疑惑地去看秦宝珠:“这位同志,你认识我?”
秦宝珠看着前世的二婚丈夫,哀怨的眼神里,有让人不觉明历的眷念。
她刚想要开口说,我怎么可能不认识你,被谢澜之不紧不慢的清冷声调打断。
“宝珠,你见过谢团长的警卫员?”
谢澜之走到门口,力度不轻不重地拍了拍秦宝珠的肩。
被拍了一巴掌的秦宝珠,身体抖了一下,迎上阿木提的探究目光。
秦宝珠连忙避开阿木提的视线,神色厌恶,唯恐避之不及,语速极快地说:
“我之前打听过谢澜之,知道他的警卫员叫阿木提。不过这是之前的事了,我现在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。”
这样的解释,勉强说得过去。
阿木提听到秦宝珠,连名带姓地喊团长的名字。
言语中没有丝毫敬畏,反而满满的嫌弃,态度非常恶劣。
这让阿木提对眼前打扮得不伦不类的姑娘,没有丝毫好感。
秦宝珠偷偷抬眼,对上阿木提溢满煞气的黑眸,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。
“嘭——!”
她脚下一个不稳,当场摔了个屁股墩儿。
谢澜之通过她的种种反应,知道前世来接人的不是阿木提。
秦宝珠看他的眼神爱恨交加,渴望又眷念,还带着一丝粘腻感。
阿木提很可能是她前世的情人,又或者是爱而不得的人,以及她的二婚丈夫。
总之,两人颇有纠缠。
谢澜之在心底摇头叹气,这样的人,都能给她重生的机会。
真的不是浪费吗?
谢澜之一手拎着两个包袱,一手提着木质箱子跨过门槛。
秦母眼巴巴地看着女儿,双手不安地紧紧握在一起。
她欲言又止地喊道:“阿姝——”
谢澜之看向穿着保守朴素,皮肤容颜已经老去,骨相难掩年轻时风貌的中年女人。
“谢澜之同志,我帮你把东西拎到门外车上去。”
阿木提看出母女俩有话要说,主动接过谢澜之手上的包袱跟手提箱。
此人看似是个糙汉子,实则心思缜密,粗中有细。
谢澜之没有拒绝,笑着道谢:“谢谢——”
阿木提转身离开,秦母拉着谢澜之的衣袖进了主屋。
从地上爬起来的秦宝珠,眼神哀怨地望着阿木提的背影。
或者说,是盯着男人健硕硬朗,虎背熊腰的身体。
杨云川的确中看不中用,让新婚不久的秦宝珠,越发回味阿木提的凶悍。
看着男人远去的高大背影,秦宝珠把眼底的不舍与渴望压下去。
她现在可是未来首富的老婆!
以后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,过的是人上人的生活。
一个没有前途的男人,除了有个好身体,也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。
秦宝珠自我安慰一番后,昂首挺胸,像只高傲的大公鸡离开。
秦家门口,停着一辆军绿色吉普。
霸气又气派的部队车,引来全村人来围观,乌泱泱的一大片人。
谢澜之被秦母送出来时,几个妇女上前来,语气羡慕嫉妒地说。
“还是你女儿有福气,山鸡飞上枝头变凤凰了。”
“谢澜之这丫头长得天生丽质,一看就是官太太的命。”
“姝丫头,日后做了官太太,别忘了我们玉山村,有啥好事也帮衬一下大家......”
喧哗热闹的起哄声,半真半假,传进谢澜之的耳中。
她对众人抿唇一笑,乖巧又安静,换来众人一顿猛夸。
谢澜之借着阿木提打开的后车门,坐进车内,在一众村民的目送下离开。
*
营地大门的两侧围墙上,写着“提高警惕,保卫祖国”八个大字。
鲜红的字体颜色,在夕阳金光照耀下,格外清晰醒目。
在哨兵把守的营地门口,李刚把军绿色吉普留给阿木提,乘坐采购的解放卡车前往营地后勤处。
阿木提领着谢澜之来到门卫处,办理登记以及出入证明。
都办理完后,阿木提开车进入营地,直奔卫生院。
卫生院,二楼病房。
一个气度不俗,满身是伤的年轻男人躺在病床上。
他头上裹着的纱布渗血,半张脸也被染血的纱布掩盖。
男人身上的病服敞开,露出裹在上胸的纱布,硬朗结实的腹肌随意晾着。
视线往下,男人左腿打着石膏,吊在病床的半空处,另一条完好的腿微微屈起。
坐在床前的中年女人,手上拿着苹果削皮,嘴上说着一则喜讯。
“澜之,你这次任务获取非常重要的情报,上面晋升你的文件,今天已经下发到营地。”
倚在病床上的男人,微垂的幽邃漆黑眼眸,轻颤了一下。
“......知道了。”
没什么情绪的冷感嗓音,让人无法探知他的想法。
坐在病床前的女人,手上动作一顿。
所有人都清楚,谢澜之职位晋升,也无法再留在部队了。
他这次的伤势非常严重,左小腿粉碎性骨折,膝关节韧带损伤,脚踝关节肌腱破裂。
这还仅是肉眼看得到的外在伤势。
内部损伤更严重,五脏六腑的器官衰弱,身体非常糟糕。
坐在床边的女人,是卫生院的院长——吕敏。
看着谢澜之惨白的脸色,吕敏侧过身去,用衣袖抹了抹眼角的泪意。
“听说你媳妇今天就到部队了。”
她把削好皮的苹果递给谢澜之,脸上强挤出一抹笑容。
吕敏想要让谢澜之高兴下,换来男人的一阵沉默。
她放下手中的苹果,话音一转,又道:“你递交的结婚报告已经盖章,婚姻登记所的同志,会亲自给你们小两口登记。”
谢澜之泛白起皮的干裂双唇,缓缓翕动:“算了吧。”
低哑粗粝的声音,冷漠如寒铁。
吕敏脸色微变,抿着双唇问:“为什么?”
她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,谢澜之的求生意志不强。
吕敏语重心长地说:“澜之,你是知道的,多少人被宣判没救了,最后凭借坚强的意志创造出奇迹。
你不能就这么放弃,想想你远在京市的父母,他们就你一个儿子,要是知道你这样,怎么受得了。”
在医学上都无法救治的情况下,谢澜之的生存意念很重要。
这是他最后的希望。
如果轻易放弃,无异于是在寻死。
谢澜之耷拉着眼皮,气音不稳地说:“何苦耽误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。”
吕敏哆嗦着唇说:“你们的婚事是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结婚报告组织上也盖了章的。”
谢澜之现在每天都在用,价值不菲的特效药吊着命。
吕敏希望谢澜之能唤起他的求生欲,让他的求生意志强一些。
一个骁勇善战的战斗英雄,还这么年轻,生命不该止步于此。
谢澜之的态度坚决,语气极为重:“做人可以自私,但不能害人,跟我领证后再守寡,她的一辈子都毁了。”
吕敏如何不知道,他一旦去了,那个叫谢澜之的姑娘就是二婚。
日后谢澜之再想嫁人,可就难了。
可人,都是有私心的。
“报告!”
阿木提的洪亮嗓门,从病房外响起。